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窄门有风 苦厄可度
——读吕志军《风过窄门》有感

  □ 李慧
  读《风过窄门》,时常生发丝丝悲悯之情。要不是见过作者本人,我一定会猜测执笔者会是怎样的人?他一定慈眉善目,心怀善意。好在,文字里的慈悲与仅有三面之缘的作者形象,几乎严丝合缝,文如其人。
  《风过窄门》是一本小说集,收录了作者十五部中短篇小说。整整一本书,着笔都是身边的小人物,他们和你我一样,在清晨熙攘的早市挑选讨价,在接送孩子的路途中步履匆匆,或站立在街头的夜市摊点冬夏叫卖。而你我,由于忙碌而无暇多看他们一眼。但是,他们真实存在。他们就在你我的生活中,更在吕志军的笔下。
  读完掩卷,书中小人物的悲喜、哀叹、绝望与希望,透过生活这扇门,一股脑地涌进来,挤满你的眼,也涌进你的心。正如书名,没有过不了风的门,再窄的门,都会有风挤进去。而这风,是人世间独有的风,温暖、慈悲,使人心怀希望。于是,这世界不再悲苦,苦厄可度。
  退休会计刘姐是《琴声悠悠》里的女主角。这是一位特殊的女主角,没有对话,生活场景单一,甚至没有朋友。刘姐在小说里是孤独的,可也是异常丰富的。做为会计,和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她,在数字里谋求生活,也在数字里延展艺术。她的业余爱好就是拉小提琴,由于有着出色的听力,几成专业琴手。为了这个爱好,深爱她的爱人斥巨资给她购得一把名琴,这把琴伴随了两人幸福的日常生活很多年。她拉着这把琴,本该可以和老伴安享晚年,却不想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,让老伴临终的惊叫成了指端的休止符。
  孤独的刘姐在老旧的家属院里独来独往,生活平静如水。在孤独的静默中,她无意中发现院子里有个小姑娘每晚都会拉琴,于是发挥耳力出众的特点,以隔空赛琴的方式指导了这位未来的艺术家,用琴进行了一场看不见的爱的传递。故事很简单,场景也很简单,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主人公隐匿在时空的树林里,彼此从未谋面,却以共同热爱的艺术为共通点,进行了一场未曾会面的传递,这样的隔空传递,看上去是一场艺术训练的传授,实际上却是人性美的传递。
  文章结尾,刘姐托人把自己那把名贵的小提琴送给即将演出的小姑娘,而小姑娘的妈妈却蓦然看到,留言条落款处的签名正是当年那场车祸谅解书上的签名。此时,一场看似是艺术技巧的传递,瞬间转圜为内心宽宥的传递。这样莫泊桑式小说的结尾,让人出乎意料,又突然回味起文中对刘姐老伴去世时的几处简短铺排,看似不经意,却暗含深意。合上书,心里流淌的是温暖、舒展,更多是对人性发自内心的赞叹。
  在吕志军笔下,这样的小人物叙事占据了全书所有的篇章。正如作家在后记里所言,这本书没有邀请名家题写书名和序跋,只有本人所写的字数不多的后记,算是对读者的一个交代。这样的处置和通篇作家对小人物的关注如出一辙。正因如此,这本书才让我感受到作家内心对底层人物、芸芸众生的关切眼光,感受到作家内心深处的柔软:他把文学的触角伸展到市井中如你我普通的小人物身上,给予他们浓墨重彩,让他们在文学世界里占有一席之地。如果说《史记》里的列传部分让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永载史册,那么,《风过窄门》则是为小人物立传,让他们在悲苦交加的生命旅程中,感受到一束光。
  吕志军的书中,没有同情,只有悲悯。除了对人物自身命运的悲悯,这样的悲悯还暗含于对人物命运结尾的处理上。不论是《熬肉》中个性自私的独生子女王朋,还是同名作品《风过窄门》里的张力,抑或是《重大事项》里的人物群像,他们都带着底层小人物的鲜明个性,这些个性在你我或者身边人的身上都能找到。可是,无一例外的是,作者在处理这些人物的时候,给了他们足够的包容,那些使人心生不快的人性黑点都有着出处或者说事出有因。而在结尾,这些人物在历经了生活的磨砺跌宕之后,发自内心地得以转变,这样的转变成全了人性中的自我成长,也符合传统小说中人们对大团圆结局的期待,更让人感受到希望。
  书中还有几篇以当代教育为主题的作品,比如《考试》《山路弯弯》《麻将》,这些题材的选择和作者身处的工作环境有关。既是媒体人,又是教育人,双重的职业身份让作者的选题更宽泛,也更敏锐。《考试》通过打工家庭的孩子小丽和出身优越家庭的孩子睿涵的友谊,描绘了一幅友谊、青春、竞争与思考的校园长卷。在此篇中,作者通过一贯的平静描述,让读者感受到校园、家庭、教育之痛,也看到教育中微弱的闪光点,同样,这样的闪光点不仅是人性之美,也是希望之美。把这样一个敏感题材融入到孩子们的青春世界中,既是孩子们的青春成长故事,也带来父母、教育工作者的思考,读来耐人寻味。
  此外,书中还收录了《碗》这样的小说,也是该书中唯一着眼于残障人士生活状态的短篇。因病致残的小女孩张蓉,经历了可爱的童年、生病后的被弃,以及谋生的艰难,却始终感受到虽身处底层却无处不在的温暖,更难能可贵的是,尽管历经生存挣扎,可张蓉依然心怀善良,对社会抱有深切的希望。结尾处,张蓉即使求生艰难,依然惦念着农村老家的外婆,尽己所能给外婆寄去一点钱和几只碗,让人不禁感慨,人性的深处终究是善良。同时,也对这样一个群体的生存现状提出疑问,如何通过制度设计,让这一人群有尊严、体面地活着?我想这恐怕是作者此篇的暗线所在。
  值得一提的是,吕志军对细节的把握有着不一样的角度。比如开篇《琴声悠悠》中,对清晨、太阳、鸟鸣、邻里的声音等描述,都带有独特的吕氏风格。又如《考试》的结尾,“往回走的时候,生活老师迎面而来,她向他敬了个礼”,这句读来非常点题。与其说是向生活老师敬礼,不如说是向生活敬礼。生活一直都在,生活才是老师,借着生活老师这个具象,其实是向生活致敬,暗示教育最终是要回归生活,回归人的本来。又如对人性的揭示。小说《风过窄门》里张力好色,对按摩女的轻佻,仅仅点到“拍了拍胸牌”,就已经让人对这个暴发户的内心有所感知。又比如《山路弯弯》里,李书记对苗苗的有所图,也仅仅是通过一包衣服和一个木桶的烧毁作为交代。上述的细节里,与其说是小说的技巧,不如说是另一种悲悯,让丑恶有一点遮羞布,不至于那么赤裸裸而令人心生恶心。
  佛家有一个词叫明心见性。你心里有什么,眼里就会看到什么。吕志军的笔下,善恶皆有源,这是悲悯;善恶有转圜,这是救赎。一个心里有爱和希望的人,才会窄门有风,苦厄可度。
  (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陕西省作协会员,杨凌融媒体中心总编室主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