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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雪的声音

 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五载了。我住的小城偏南,下雪不常有,但是我常在深夜听,有下雪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,就像父亲的脚步声
  □ 魏青锋

  渭北农村的冷,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:风裹着尘土,擦着脸刀割一般地疼,而且天黑得格外早。
  母亲烧了稀米汤,然后纳了两圈鞋底,天就麻嚓黑了,母亲就招呼我们一起去村口接父亲。
  父亲是去七八里外的村子里,给办丧事的人家当“龟兹”(关中农村又称“乐人”),父亲主要是拉二胡,还唱秦腔。据母亲说,父亲年轻的时候,在方圆十几里好嗓子是出了名的,所以冬月间农闲的时候,就当“龟兹”挣钱补贴家用。但是父亲每次去都是天不亮就走了,天黑尽了才进家门,听母亲父亲互相叮嘱,害怕别人看见了说闲话。
  远处有了黑黑的人影,我们就迎了上去。母亲笑我们:“饿疯了,那不是你大。”父亲每次从外面回来,都会提一个小兜,里面都会装三个苹果和几个肉夹馍。每次母亲烧好汤,我们都巴巴地盼着父亲。母亲熟悉父亲的身影,甚至熟悉父亲的脚步声,父亲年轻的时候,上山砍木头受过伤,脚微跛。天黑尽了,风也渐渐大了起来,母亲便撵我们回家坐炕上等父亲。
  我们三个人就挤在炕角落,开始哥和姐还打闹着,后来渐渐天色有些昏沉,忽然院子里有点响动,我们都坐了起来。母亲下了炕,拉开门,风便卷起门帘裹住了母亲,母亲挣脱门帘望着外面说:“风大,把玉米秆刮倒了。”哦,我们都有些丧气,“大咋还不回来?”母亲叹口气说:“你大腿不好,走路慢,再等一会。”
  母亲依旧坐在炕沿的位置做活,头顶是昏黄的电灯,满屋子响着哧啦哧啦纳鞋底的声音,还有哥细微的鼾声。外面又有了声音,姐翻了个身,惊喜地问:“是大回来了么?”母亲又下炕掀开门帘看了看说:“外面下雪了,你大咋还不回来?”“下雪了呀。”姐嘟囔着说,“都快饿死哩!”
  母亲也不纳鞋底了,呆呆地坐着,望着外面。
  “大回来了!”哥猛然坐起来,母亲细细听了外面,有窸窸窣窣的声音,母亲说:“是下雪的声音。”
  是下雪的声音,不紧不慢的,像极了父亲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。“大啥时回来?”我眼闭着,吧唧着嘴,后晌的稀米汤舍不得喝,想等父亲回来,边吃肉夹馍边喝。
  雪下得越来越大,母亲下炕去院子里看。风慢慢地,竟有些小了。窸窸窣窣的,仍是下雪的声音。
  一大清早,我便被哥姐的吵闹声惊醒。“快起来,咥肉夹馍!”姐大声喊我。窑里院外没有了父亲的影子,我四下寻找,门后挂二胡的钉子空空的。我有些神伤,大又外出了。
  下雪的声音,是我对那些寒冬最深切的回忆。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五载了。我住的小城偏南,下雪不常有,但是我常在深夜听,有下雪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,就像父亲的脚步声。